渡台

 

光陰的故事~大時代變遷下的悲歡離合~父親回憶錄

 

北洋大學工學院

於泰順百丈口功讀一年半,數學老師江德耀自己用四片硬紙板刻上刻度,兩片固定中間,兩片可左右拉動的乘除計算尺

十分方便計算,我買了一支可惜現已找不到了,實應留下做紀念的!

每天早晨七點起床吃早餐,七點半由軍訓教官帶領做早操20分鐘,八點上課四節課上完十二點吃午餐,午休至兩點再上課,

有軍訓、體育、籃球等課程,晚上夜自修做習題。讀書同高中時差不多,聽教授講課做筆記部份會發講義,

生活紀律化同學們都身強體壯。19452月中央發起十萬青年十萬軍運動,很多同學都報名參加,我也要參加,

結果同學萬道生說等畢業後再從軍也一樣,先學一技之長或可對國家更有效勞之力,所以沒有立即參軍,

勝利後參加青年軍的同學都回校進修。

 

轉學英士大學

 

1946年抗日戰爭勝利,大二時教育部命令將北洋工學院泰順分院併入浙江的英士大學,暫設於福建的溫州,

 

於是全校學生由飛雲江坐木船沿江而下至瑞安,此木船與蘇、浙平地的船不太一樣,

 

船身的三分之ㄧ處中間有一凹洞,期中插入一木桿,船在急流中由高處向下,或低處由人牽引時,

 

木桿可穿過船底插入山石中阻止船急速衝撞,五六個人坐在船中真是驚險刺激又怕又好玩!五、六十公里的行程沿江而下,

 

船伕要費盡不少功夫操作船體,花了一天的時間才順利到達瑞安,再坐車到達了溫州!

 

溫州的英士大學半年〈194617月〉,英士大學有文學院、法學院、理工學院,北洋併入後沒有與文法學院在同區上課,

 

我們在離市區不太遠的郊區,宿舍的樓上是停放棺木的,不清楚有沒有裝死人,學生住樓下,我沒有去住而是在附近廟裡

 

找個免付房租的房間,屋內一共住了四、五個同學!還記得是土木系的吳恆安、朱盛東、電機系的萬道生及記不清的一、二位,

 

晚上出去看電影,前有法學部學生曾因宿舍在戲院附近,夜晚放電影吵的同學不能入睡,要戲院遷走因交涉無效而大打出手,

 

幾乎將戲院搗毀!後來英大的學生都不用買票,用學生證就可入場看戲。我覺得不好意思像流氓般的行徑,

 

還是買了學生票進場,收票員看看我向我深深一鞠躬表示尊敬,恭敬的請我入內,買學生票實在提高了學校部分的聲譽!

 

溫州在歐江口南側上游有大溪、小溪匯流到青田、麗水,風景幽美、氣候宜人,比百丈口山區荒涼的校園,

 

真是不可同日而語!不過溫州話真是一句都聽不懂,像是到了外國一樣!溫州的皮件做的很好!我買了一只皮箱、一雙皮鞋!

 

北洋大學復校

 

19469月北洋大學在天津復校,原北洋大學的陜西省西京分院和併入浙江英士大學泰順分院的同學,可自行決定去留,

 

我選擇了天津的北洋大學!於是離開了溫州去了天津!我讀三年級電機系電力組,全班同學16人,9人是由溫州來的,

 

7人是由西京來的,因為每天16個座位都沒有缺席的,所以教授都不點名,同學間的姓名從沒曝露,上課坐教室下課回宿舍

 

和同學互不交談,亦無課外活動,校外遇到只有舉手打招呼叫不出姓名!直到來台灣見面時,才互通姓名!

 

來台的有七位,三個去美國深造,有陳之藩、陳徒陽、張裕民、王懋昌,一個去巴西創業的陳光裕,

 

都是西京分院的。一位在台灣電力公司,後來派駐到沙烏地建電廠,大約1959年出公差,飛機失事死亡的劉培智!

 

抗戰勝利後,美國對我國發表白皮書,要中國以長江南北分為兩個國家,陳誠副總統命抗戰軍人各自回家務農,8年長期的戰亂哪

來的家?被解散的阿兵哥被共黨喊話:『國民黨不要的!我們要!』所以有此一說:『老蔣不要老毛要!』所以都投入了共軍。

 

學校的同學大部分都是思想偏激的改革派,三、四十個壁報社,只有三個是偏右的,其餘都是偏左的,圖書館內掛滿了

 

共黨組織的報紙,政府報紙只有二、三份,如上海的申報、中央日報等等,消息都是壞的,如國民黨節節敗退等。

 

知道國民黨學生的小組會議,偷偷到外面的公墓開會,學校反美自治會公告,拒吃美援組織早餐提供一人兩個雞蛋,結果是取消了!

 

我們北洋的伙食費與南方的中央大學、交通大學等不一樣,而是在月初依據上個月的生活指數發放的,

 

如 正月一日 發1000元,則將此全部預定各類米、油、菜必需品,月底結算物價指數上升,二月就發2000元,

 

再補發一月的1000元差額,因每個月的物價指數都在上升,所以日常生活費都用不完!北方的學校都鬧風潮,

 

大舉反美、反飢餓、反內戰大遊行,我真不知他們在想什麼?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聽說自治會主席俞一清,

 

罵並未加入國民黨的我是國特,氣的馬上到樓上宿舍找到他就給他兩拳說:「打你這共產黨的尾巴!」

 

1995年由台灣返回大陸天津,參加北洋大學的百年校慶沒有遇到他。1948年學生活動特別多,

 

天津南開大學學生來校集體在操場上跳秧歌舞,經過那有女學生拉我跳,本來也想跳著玩但還是拒絕了!

 

軍訓教官教我們角摔,體育老師教打棒球,還有位八十多歲的體育老師教我們打拳,這是大家喜歡的活動!

 

懷念天津又脆又甜的青蘿蔔、鴨梨。星期天由學校步行約半個小時到天津街上,撘電車去逛天津的勸業場大樓,

 

內有電影院、戲院、飯館、電器用品店、衣服鞋子、水果店。冬天最冷攝氏零下12度,洗衣服要在熱水還沒冷卻時,

 

就要快速展開晾上曬衣繩,一下子衣服就結成冰,在空中飄揚,不可再動它,不然冰破衣碎。在浴室洗頭後,

 

走回宿舍的路上頭髮上的水珠已開始結成冰,回宿舍已不能再梳,得伸頭在火爐旁烤才解凍!上課時,桌上鋼筆裡的墨水

 

也結了冰,無法書寫只有改用鉛筆!整個冬天兩隻腳從沒暖和過!

 

伙食團四個有教職員的,有一個是南方大米、一個是北方饅頭、一個是玉米粉做的窩窩頭及同材料發的甜絲糕,

 

我在三個餐廳按月輪流著吃,剛開始吃不慣北方餐食,後來慢慢的覺得越吃越好吃了!

 學校附近有很多不很兇的野狗,我看到一隻可憐的大黃狗痛苦地躺在樹下,張著嘴合不攏,我再走近一看,

 

發現一根大魚刺,卡在牠的牙縫中,我立刻回宿舍拿鐵鉗想替牠拿掉,牠看到我後就防禦性強的無力走開!

 

我也沒法子,只有讓牠走開了,見牠消失於校園,心想之後一定會餓死吧!

踏入社會

 

1948年6月北洋畢業,每人都分配到工作,我和錢錫來、阮海水三人被分發到東北交通部葫蘆島港務局,

 

同年8月即由秦皇島搭大輪船,經渤海去遼寧省錦州市的錦西葫蘆島,因在國共戰亂時代一切沒有上軌,

 

在局中成天無所事事,我和錫來商量決定墾地種菜,在宿舍上方一塊五公尺長三公尺寬的雜草地,

 

將草除去買鋤頭翻土,開始播種白蘿蔔,子發芽長到十公分大時再分植,天天捉蟲、澆水、施肥,

 

心情愉快的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但接著瀋陽淪陷、錦洲吃緊,港務局宣告撤退,種了一個多月的蘿蔔,

 

不管它多大我都要帶走它們,於是二人將枕頭裡的棉花取出,塞入長67公分,直徑45公分的小白蘿蔔,

 

一人扛一袋蘿蔔及笨重的行李,在碼頭上買了很貴的10幾個饅頭,一個花了一個銀元〈一元金元卷〉,

 

記得當時的薪水是70元金元券。

 

上了撤退的40噸小木船,搭載了10幾人,船開了一整夜,看看還是一樣的海邊,見不到我們要去的秦皇島!

 

同行的有條較大的100噸木船,我們搭的船受創,因早上機械故障而失火!請大船來幫忙拖行,拖了幾個鐘點沒能走多遠,

 

他們的行駛速度受影響,決定要撇下我們而解纜,我們不讓解開,結果大船耍狠硬是轉頭90度方向開去,以致我們的船即將翻覆,

 

恐嚇著我們,最後解開纜索!我大叫:「大家不要站在船的一邊,快向船艙下跳!降低船的重心!」

 

總算經過幾次大搖擺後,船終慢慢穩定下來!差點就翻船了!真險啊!

 

經過二、三個小時船機修好了,終於能啟動了! 我們在顛簸的小小船艙裡,又悶又熱,有個人開始吐氣味難聞至極,

 

引發大家都陸續跟著吐,吐到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吐過後一天都沒吃食物,還是要吃點東西才行,就將包裹打開一看饅頭

 

已有黑點,不吃也沒別的好吃水也沒有!我跟大家說:「我有蘿蔔可當水當菜吃,!」於是大家都向我倆要!

 

第二天饅頭表面全部發黑,我說這種饅頭吃了一定生疔,疔瘡是要命的瘡,大家要注意!好在後來都沒有發生,

 

我想定是吃生蘿蔔解毒!以前種菜的辛苦沒有白費,感謝天!第三天船到秦皇島,先回天津看看教授們,碰到了樓教授,他說

 

你們家在南方,可以介紹你們到南京國防部情報局!」那裡有很多是他的學生。

 

我自1943年底離家去當流亡學生到19486月大學畢業,一直都沒回過家鄉,這五年在外幾乎都沒法和家人順利聯絡到,

 

如今決定回家看看!回到江陰楊厙老家,家人真是異常歡喜!

 

父親引以為傲的帶著讀公費大學畢業的我去拜會鎮長家及介紹我給一些地方仕紳!我不太喜歡這些活動!

 

但也不忍違逆他老人家!在家沒事就去南京報考情報局,局裡表示歡迎馬上拿考卷給我及周誓志考,一看題目心就涼了一半,

 

考題簡單都是考高中的數理化,不當我們是大學生!題目當然難不倒我們,回楊厙家後一星期接到通知,要我們10日內報到,

 

果然不出所料以低職等的少尉任用,所以就免了吧!

 

赴廈門港工程局工作

 

19494月接交通部廈門港工程局上海辦事處〈葫蘆島港務局改組〉通知,馬上到上海辦事處請教赴廈門事宜,

 

辦公室人員問我和錫來要不要借路費,我們說有錢不需要,後來知道若借的話根本不用還。

 

工程局的會計是楊光鎰是江陰同鄉比我大五歲,對我像兄弟一般的照顧,因戰亂下而到了台灣,

 

女友一直在江陰等他,他們終究無法見面,光鎰於50多歲才與女同事結婚,與子女過著幸福的家庭生活!

 

廈門港工程局長祝壽萱是北大校友,後來北洋工學院院長李書田〈北洋大學畢至美哈佛修土木博士〉

 

也來局裡做總工程司,我們去看他,他先問我們:你們來了廈門,廈門的人口多少?特產是什麼?

 

一些問題我們都一時無法回答。最後問我帶什麼書來廈門?我說帶了一本交流電機的書!他搖頭生氣的說:

 

「只有一本怎麼夠?快去買和你們職務相關的書本多做學術研究!」李院長在廈門開了一個大學入學補習班,

 

他找了一些很難的代數、幾何題目,將題目交給我,要我去補習班講解給學生聽,

 

花了不少時間將所有題目做好解答,去習班有的學生比我年紀還大,上課開始因帶著鄉音的話很多人聽不懂,

 

以前也沒上過講台,一站上講台話也講不出來,所以我只說了:題目你們做了沒有?沒有人回答!

 

我就將題解寫在黑板上,等他們抄完再寫一題,這樣都寫完了,學生也沒有發問的,時間一到下課交差!

 

工程局的工程費遲遲沒有撥下,有一天老楊說有工程款由飛機運來了,那時物價波動太大,一個龐大的工程預算款,

 

收到時計算下來什麼都不能做,只夠充當薪資及伙食,金元券已沒人要了!上班沒有工作,平時上午打橋牌,

 

下午去海灣游泳!我們住在廈禾路,翻過後面一個山頭就是廈門大學,廈大內有一位先修班同學張啟先,

 

他是讀廈大航空工程系的在廈門大學當助教。不時找他一同去游泳,我們非常喜歡廈大前面美麗乾淨的白沙海灘!

 

在廈門工作不到半年,共軍又打來了,被資遣到台灣,領了40多美元的資遣費來到台灣!

 

 

資遣撤退到台灣

 

1949搭船由廈門直航基隆,羿日醒來人已在基隆,第一個來船上賣的是香甜美味、大串又便宜的香蕉!

 

由基隆搭火車到台北車站,錫來說他鐵路局有同學我們就去找,他也是北洋籃球隊隊員,安排我們到他宿舍住下,

 

那個床位空就睡那個!吃飯買便當或用他的電爐自己煮菜,買魚罐頭之類的一天兩餐也好打發!

 

陳徒陽帶我們去北投鐵路局招待所洗第一次的泉浴,在鐵路局住了一個多星期,報載招商局三天後有輪船到浙江定海,

 

我和錫來兄商量,當時台灣對大陸來的學生都是以左派份子對待,所以人事遭到凍結沒有有力人士別想找工作,

 

決定搭輪回大陸由定海而上海!

 

廈門港祝局長在台北,李院長也在台北台碱公司當顧問就去向他們辭行。首先見到前祝局長現任的航政司司長,

 

他很贊成我們要回大陸的決定,認為留在台灣沒有什麼發展,若他年輕一點的話也要回去!再去見李院長,

 

他說:「人家想逃出大陸還逃不出來,你們反到要去送死!」問我還剩多少錢?住在哪裡?

 

我拿出錢包一算還有24元美金,錫來也差不多!我說:「在台灣餓死!不如回家同父母一起死!」

 

院長說:「你們先回住處,兩個月內幫你們找到工作!」李院長對同學的關愛幾乎勝過父母,

 

沒有人願意去介紹一個不清楚底細的人到政府機關,假使以後發生思想問題,介紹人是負不起這種責任的,

 

而院長不顧一切只想為學生解決生活問題!憑他的關係不到一個月,

 

就要我們去台北的台灣工礦公司見總公司紡織部經理宋彤,我拿到派令去台南新丰紡織廠報到,

 

錫來則去高雄磚廠,一年後我又調到台南紡織廠,副廠長趙文森將他的女兒介紹給我,但經過二三個月的相處,

 

發現個性不合而分手。廠中認識了圖書館管理圖書的徐小姐,她是位美麗、端莊、賢淑、刻苦、耐勞的好女子,

 

交往半年餘我們結婚了!之後我可愛的大女兒誕生,我有了安定、快樂的家庭生活!

 

同鄉告訴我,香港有同鄉可代為轉信至上海,試寄後接上海琦玉由香港同鄉轉來信函,

 

得知父親已逃至上海生活十分清苦,立刻向廠方借支兩個月薪水1400元台幣,換成港幣寄香港不認識的同鄉處,

 

請轉寄上海琦玉以便給父親補助生活費用,經過了兩個月都毫無回音,寫信香港得知他們有同鄉6人,

 

逃至香港後生活困難所以暫借使用,錢並未轉匯上海,十分抱歉!唉!真是所託非人!甚為無奈!

 

以後又請轉寄一、兩次金錢後就斷了訊息!不知是否因轉寄需要郵資而沒有代為轉寄。算了!

 

我也無力再行資助,單靠通信亦無多大助益,已知道大家都沒死就好了,等反攻大陸回去再說吧!

 

1955年公司開放民營,很多外省人都被台灣新貴資遣,我雖被留用但見老友們紛紛離去也自請資遣!

 

當時家中又添了一個小壯丁!~~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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